文苑丨如雪的雪莲花

2024-09-26 阅读数 8535

文/刘群华

有羌人的地方有牦牛,有牦牛的地方有雪山,有雪山的地方就有如雪的雪莲花。

在牛尾寨外的街市上,一个羌族女人戴着一顶狗头帽,正热情地叫卖雪莲花。风从岷江的浮冰上来,从绳桥上刮过。女人脸颊如红高粱一般鲜艳,见我路过,喊住了我,买雪莲花吧!

我蹲下了身子,看着已经枯黄的雪莲花沉睡在羌族女人的篮子里,像一只僵硬的蚕蛹。女人故意扬了扬雪莲花,上面还沾有不少泥土,显得是刚采摘回来的样子。

其实,我见过雪山上鲜活的雪莲。一次,得儿哥带我进山,一只牦牛上坡时不小心瘸了腿。该死的陡坡!得儿哥说。我知道,瘸了腿的牦牛需要雪莲花治疗。我们骑上快马,在雪山上行走,一丛丛的灌木、青苔生长得根深蒂固,尤其零乱的几朵松茸,焕发着斑斓的光彩。

雪莲花生于雪山石砾之中,贫瘠的土壤让它绽放出长长的青白长叶和黄色花蕊。花蕊一旦成熟结籽,种子就像蒲公英一样长了翅膀,在风里飞翔。雪山高耸入云,常年不化的积雪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得儿哥一路匍匐,背影如墨,不时被薄雾笼罩。不一会,雾又被寒风吹散了,他的身子在雾中起起伏伏。当发现了一株雪莲花,他祈祷似的靠近,用眼睛细细端详,然后小心地分离它的叶子。雪莲花非常脆弱,撷取时要绝对小心,稍一分心就折断了。得儿哥手举一株鲜亮的雪莲,它被阳光染红,叶子在风中摇曳。吱呀在唱的山雀,在雪山上忽飞忽停,自由自在地阅览白雪、岷江、羌寨。

得儿哥把雪莲花捣烂如泥,敷在牦牛的患处,用长布条绑扎。雪莲花在牦牛身上发出细密的声音,如雪粒清脆地坠落,似乎沁入肌肤毛孔的绿汁,在涌动,在聚集,接着又散开了。“雪莲花能清火败毒祛瘀。”得儿哥喃喃道。不一会,瘸腿牦牛渐渐恢复。

后来在一个叫马儿驮的小地方,我偶遇了另一株雪莲花。那天,得儿哥骑马串访同在一片草地的巴贝。他放牧了三百多只牦牛。这一次见巴贝,是他的一只母牦牛刚产小牦牛,身子虚,四肢乏力,食欲下降了,让得儿哥送一株雪莲花给他。得儿哥告诉巴贝,不远的雪山上还有雪莲花。

巴贝人懒,不愿上山,得儿哥没办法,牵着我的手往雪山跑。俩人寻觅了半天,进入雪山尖时,在一处嵯峨的石头旁,泥土龇着牙,我看见了一株雪莲花青白的身姿。它在风中左右战栗,像一堆圣洁的雪。雪莲花的根茎雪白如玉,内卷的叶如白色的锦缎,但裸露于外,包裹的花蕊却青青白白。它的周边没有一根草,也不见一丛灌木,可见所处位置相当苦寒,别的植物是无法生存的。现在,雪莲花在雪山越来越少,这是人执着破坏的结果。居住在这里的羌人对大自然的取舍十分节制,上次得儿哥撷取雪莲花时,也只剥了几片外叶,根还可生长、繁衍。

我才寻到几株,一路匍匐已累得我腰背酸痛,揉着被泥石硌红肿了的膝盖。得儿哥见我一脸倦容,也同意下山。下山途中我们又无意发现了一株,可能它不爱热闹,也不愿被人发现,悄悄藏在石砾下,在骤然而来的阳光中像一个铆钉钉在了时光的车轮上。我们小心地打开相互裹紧的叶子,花蕊如撒落的碎金,耀眼璀璨。

我把雪莲花托在手掌中,像托起了一条母牦牛的血液、骨骼、长筋。这一次,一碗雪莲花汤让母牦牛迅速恢复体力。巴贝说,看吧,母牦牛下奶了。得儿哥没有回应。这些母牦牛的奶是给牦牛崽的,和雪莲花一样珍贵。因为有了雪莲花,羌人才不会寂寞,雪山才更巍峨。

最后一次采摘是得知羌寨的一位孤寡老人病了,没有力气上山挖雪莲花,也没有钱买雪莲花。我和得儿哥决定帮助她,又一头钻进了雪山。在一个山谷上,一株雪莲花闪烁着绿光,仙气袅绕。得儿哥这次兴奋地用手机拍下了他和雪莲花的合照,平日里他并不会这样的。

这时,我看见远处的牦牛裹在阳光余晖下与雪山、草地勾勒出了一幅极美的画面。我突然理解了雪山的高大和辽阔,理解了一株雪莲花对羌人的珍爱和慈祥。那天,羌族老人渴望的一株雪莲花实现了,我手上的泥土仿佛雪山的目光,变得光亮。


编辑:喜之郎

二审:唐天喜

三审:邓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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