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龙山县看守所一名普通的管教民警,见识过许多挣扎扭曲的吸毒人生,他们或是自暴自弃,或是漠视一切,或是危害社会,可是有一个人却给了我不一样的感受。在这里给大家讲述一个真实的故事。
李丹,女,35岁,小名腊梅,因吸毒于2011年右腿截肢,2012年因贩毒在看守所羁押,是我管教的对象。说实话,一开始对她印象并不好,刚关押进来闹过自杀,烟瘾特重,一天到晚地琢磨着怎么能弄到烟抽。但毕竟是我的管教对象,找她谈话教育是我的工作职责。
一审下来,李丹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她说不上诉,正好借服刑的机会好好改造自己,戒断毒瘾重新做人。我在鼓励她的同时,起初并没有抱有多少信任和希望,因为吸毒成瘾人员的话语可信度并不高。
2012年8月,李丹被投送至湖南省女子监狱。2013年10月,我听说她因患癌症被保外就医了,当时心里一咯噔,她再贩毒可能看守所也不能羁押了。
2014年初,李丹在看守所找到我时,已怀有3个多月的身孕。她跟我讲述了她在监狱的经历,为省钱大冬天连3毛钱一桶的热水都不用,吃过一些苦但都坚持下来了。她回来时瘫痪多年的母亲已离世,未能见上最后一面,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以前吸贩毒是多么可憎,不仅害了他人也毁了自己。她发誓要重新做人,做一个正常的普通人。她入狱前的未婚夫,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没有嫌弃她,与她结了婚。婚后,患有宫颈癌的她竟然奇迹般地怀孕了,因娘婆两家的条件都不好,她一直没做过任何检查和治疗。
我当然为她的转变感到欣慰,第二天便带她到县人民医院妇产科检查。医生说,像她那样的情况根本不能怀孕,对生命是极大的威胁,而且就连她引产的手术县人民医院都不敢做,必须到上级条件好的医院,更别说临盆生产了。
我被吓着了,就劝她先治疗病再考虑要孩子的事情。她坚决不肯,她说这是上天给她一个做完整女人的机会,成为母亲是她最大的心愿,就是死,她也要拿命来换孩子。
2014年3月份,我到吉首参加会议,专程带了她的病历资料到州人民医院找专家咨询。专家也说,她怀孕是冒着极大的生命危险,有可能等不到孩子出生,就会发生各种意想不到的情况,建议她到州人民医院做个系统的检查。
我把专家的意见给她,承诺去帮她筹集去州人民医院检查的费用,建议她先保命再要孩子。她还是坚持要孩子,她对我说:李所,这可能是我唯一一次做母亲的机会,我治病撇开没钱不说,万一要做子宫切除,我将再没机会做母亲。以前我好好没有珍惜做一个平常普通人的机会,这次我拿命跟厄运赌,我赌我会赢。
后来,因为她丈夫在家要种植烤烟,没人陪她去检查,检查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之后,我见过她几次,每次都看见她都挺乐观挺健康的,甚是欣慰。
2014年9月29日,她剖宫产下一健康男婴,母子平安,皆大欢喜。
2015年3月,李丹再次找到我,说已经流血二十多天,没钱不敢进医院治疗。她说以前怀孩子的时候,只想着要孩子,根本不怕死,但现在的感觉不同了,她做了妈妈,孩子还不到半岁,她不想死,想多陪陪孩子看到孩子的成长。家庭本来困难,因残疾又病情复发加上孩子小,她丈夫不能做事,家中失去了唯一的经济来源,她要我帮她。我知道她把我看成了救命稻草,而我真的就只是一根稻草,我只有寻求更多的帮助途径让更多的力量参与进来,才能承载起她生的希望。
经李丹同意,2015年4月2日,我在“湘西龙凤生活网”微信平台上发布了她个人的求助信息《我不想死,大家救救我!》因考虑她有吸毒史怕大家不接受,在发布求助信息时,我没把这点写进去。
求助信息发布后,反响比较好,当即有开始有人关注,4月3日还有很多爱心人士到医院看望她。我也去了医院,李丹看到有那么多爱心人士关心她,非常感动,一再坚持要我再发布一条声明,把她的过去予以公布。她说:李所,我不能欺骗爱心人士,过去的污点不能抹去,我只有勇敢地正视它,我才能给我的孩子做一个榜样,妈妈是犯过错误,但妈妈知错能改,也是勇敢的好妈妈。万一治不好,其他的器官不行,我眼角膜是好的,我想捐献。
我尊重也支持李丹的决定,于4月3日再次在“湘西龙凤生活网”的微信平台上,发布李丹《关于〈我不想死,大家救救我!〉的声明》。一次求助,一次声明,两次发布的文字虽然都是我所写,但都来自于李丹的讲述,我只是起到了文字整理的作用。
求助信息发布后,社会各界包括单位和个人,没有因李丹曾经的失足而歧视她,反倒被她坚强乐观的心态和戒掉毒瘾的毅力所感动,纷纷伸出援助之手,捐款共计23000余元。
4月8日,带着大家的爱心,我将李丹送至湘西州肿瘤医院进行治疗。记得刚到州肿瘤医院时,医生和护士听说李丹曾是吸毒人员,均不看好她。5月份,我到吉首开会,顺道去医院了解她的情况,听到的是一片赞誉之声,都说她医从性极好、吃得苦、霸得蛮,其坚强、乐观的心态也给其他病友带来了鼓励和阳光。全院上下都比较关注这个特殊的病人,并为其捐款5000元。
6月,李丹与红十字会签署了捐献眼角膜的协议,准备将自己唯一健康的器官在死后捐献,以回报社会的关爱,并希望将这份爱延续下去。
从监狱回来到治病期间,有不少原来的吸贩毒圈子联系她,想利用她患病的“绝佳”时机进行贩毒,许诺给她丰厚的金钱回报用于治病及改善家庭困境,均被她严正拒绝。她说,走过那段错误的人生路,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活着,再不愿跟毒品扯上一丝一毫的联系,即使是生命戛然而止,也要清清白白地死去。
我们见惯了吸毒人员的放纵人生,看多了各种吸毒、戒毒、复吸的挣扎扭曲,他们漠视亲情,漠视生命,在毒品面前早已谈不上作为人的尊严。而李丹就像暴风骤雨中一只飘摇的小船,即使面临失去生命的危险,也不愿意抓住贩毒这条肮脏的缆绳而苟延残喘地活着。她在生死之间对大是大非的选择及在命运的泥泞中积极乐观的态度,让人肃然起敬。
李丹如今仍艰难而坚强地活着,她卑微,如同蝼蚁般发出一次一次抗争,在曾经的放肆挥耗后能更加珍惜更加热爱生命,为爱人而爱自己,因爱懂得感恩和坚持。一朵摇摇欲熄灭的火焰迸发着生命中最浓烈的色彩,就如她小名腊梅一样,是一枝傲立于冰雪之中的红梅,且在冰霜的洗礼中花更艳更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