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杜介眉
8月9日的“细说湘女”专栏，写到益阳女子大多温婉，不过，这主要是指益阳湖区一带的人。益阳安化的女子，却有另外的个性。安化人在历史上被称为“梅山蛮”，是梅山文化的发源地之一。梅山是个地域名称，包括今天的安化、新化及其他湘中地区。梅山文化，被学界认为是中华远古文明和湖湘文化的祖源文化之一。
本期，我们且以安化、新化为例，来说说梅山女子。
12岁那年，我从南洞庭湖畔的沅江来到安化。车摇摇晃晃爬行于险峻的山路，我吐到浑身虚脱，面如土色，第一次领教了大山的厉害。但一群热情爽朗的安化姑娘，很快消除了我的不安。
有个Z姑娘，短发，爱笑，大大咧咧，说话底气十足，爱吼男生。常见她一把将同桌男生推倒在地。那男生也不恼，拍拍灰，若无其事回到座位继续读书。虽然威猛，但Z姑娘是个人气王，男生女生都喜欢她。高中快毕业时，大家互相留言。有次上课，全班听到Z姑娘在伤心哭泣，一看原来她是在读大家的留言。Z姑娘读大学时喜欢的男生，都是与她迥异的艺术型帅哥，她很主动很认真地谈过几次无疾而终的恋爱。大学毕业，她本可以留在长沙，但听从父母意见，以青春建家乡，她义无反顾回到了安化。
转眼高中毕业20周年，Z姑娘作为总负责人，筹备了一次聚会。那天，Z姑娘坐在主席台上，同学代表依次上台发言，气氛热烈而欢快，而Z姑娘却一边笑，一边不停地抹眼泪。吃饭时，我夸赞安化的重阳菌好鲜好嫩。回长沙后，Z姑娘竟然托人给我运来了一大篓。
我发自内心喜欢安化女子的这一点，看上去大大咧咧，实际上重情重义。她们勇敢又讲义气，因为她们来自梅山。
安化梅山曾有个“思尤”乡，1960年代改成“思游”乡。“思尤”，即思念蚩尤。据考证，这一带是蚩尤故里。传说中蚩尤神勇好战，先与炎帝作战，胜利;后挑战黄帝，失败，被杀。蚩尤部落多为苗族、瑶族，长期居深山密林、幽谷深涧，与兽斗，亦与朝廷斗，环境恶劣，非刚烈勇猛不能生存。史书将他们称为“梅山蛮”。
北宋以前，历代统治者都想用武力征服梅山人，都未成功。宋仁宗开始对“梅山蛮”实行仁政。公元1072年，梅山正式归附北宋皇朝。北宋在梅山建二邑，上梅山命名“新化”，下梅山命名“安化”。“化”，即归顺朝廷、顺从王化的意思。
梅山归顺后，朝廷让大量汉民迁入此地，于是冲突难免，打斗不断，长期以来此地便形成尚武精神。特别是新化，民间多有武术高手，一度将梅山武术发扬光大，享誉全国。
我并没亲眼见过神勇的梅山女武师，但一直记得听到的一个梅山婆婆的故事。上世纪90年代，安化梅城村民打斗，县公安局长带民警前去处理。民警找到打架的头儿，欲带回派出所了解情况，但这名头儿的老母亲，七十多岁了，扑通跪倒在局长面前，硬要自己替儿子“顶罪”。局长欲扶起老婆婆，哪知根本无法动弹，老婆婆表面上在哭泣求饶，实际在暗中用功，将局长的手脚牢牢控制，二人僵持在那。局长知道遇上了梅山高手，再看看身旁还有几十名严阵以待的山民，从维稳出发，他没有激化矛盾，最终让老婆婆狠狠将儿子教训了一通，儿子表示道歉，算是结束了这场纠纷。
如果说这个故事只是在民间流传，那么，有个勇猛的梅山女子却是真实存在于历史上。中国近代史上第一个女兵谢冰莹就是新化人，她逃婚、参军、入狱、打仗、写作，在小脚女人的年代里，不裹脚，剪短发，扛长枪，骑大马，过出了飞扬恣肆的彪悍人生。
梅山女子勇猛，其饮食也是猛辣异常。
第一次出差到新化时，几个姑娘向我推荐新化三合汤，这道菜的辛辣算是把我惊到了。新化姑娘介绍，三合汤主料为牛血、牛肚、牛肉，先将牛肉、牛肚猛火热油翻炒，加入米酒酿、生姜、红椒粉，再将牛血嫩炒，然后三者合之，烹煮成汤，并浇上山胡椒油。我一匙油汤下肚，不觉冒汗、冒火，真够劲爆的。
一边吃三合汤，一边听新化妹子讲方言，总觉得她们是在吵架。总之我是完全听不懂，貌似全是古音，高亢粗重，仿佛古老的青铜石器。
梅山文化是一种勇猛的、义气的、不服输的、真性情的文化。在安化，一位叫谭青娥的女子大手笔建造了“梅山文化园”。一开始，她不过是个为解决温饱而四处奔波的农村女人，跑到南洞庭湖边的沅江砍芦苇，靠苦力赚得第一笔积蓄。待她家大业大，她还是那个能吃苦、讲情义的梅山女人。谭青娥的创业经历，本身就是梅山文化的传承。
图片来源于新化旅游官方微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