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梁瑞郴
我居然有了一回说走就走的旅行。
朋友在电话那头说，去衡山南岳福严寺小住?我不假思索便答应了。
突然发现对寺庙的喜欢，这种喜欢，不是精神的皈依，而是觉得，寺庙的氛围，是独处的佳境，可以在精神之海游弋，从纷纷扰扰的世俗中抽身而出，从容忘我地对生命细细地思量，在孤独的冥想中，天地万物入心入脑，你的精神世界会变得更宽更阔，心力会直达平常难以企及的地方，难怪李白登临南岳，能将想象之网撒向天宇，捕捉南极之星，“衡山苍苍入紫冥，下看南极老人星”。
这是何等气势?为追寻这种感觉，我每日在晨钟暮鼓中，思接千载，穷极天地，仰观宇宙，俯察苍生，便有了某种放下，对人生有了更深的思考。
朋友曾多次邀登祝融峰看日出，我摇头婉谢。看日出我已有多次经历，且登泰山、庐山、黄山都有过，对那种喷薄而出、蔚为壮观的景色早有领略。
不由得想，人生莫不是分段的演出，每一阶段，生命会让你出演不同的角色，年轻时的每一次壮游，都可以用足抵达，如今回想，那一次次经历与热血澎湃的年轻时代是多么匹配!
隔数日，我从前山的福严寺转移至后山的敬衡居，前山后山，僧界俗界，才吃斋钵食，又啖农家蔬。生活的许多转折，既是意想不到，也是不期而遇。
南岳后山有一民宿，小巧别致而不失山村野趣。主人刘春林是名摄影艺术家，热情而永远充满活力，怀揣理想而埋头苦干，是振兴乡村指向的人物。
民宿面东，把南岳后山风光尽收眼底。每日推轩远眺，万亩竹海，阳光一层层推染开来，那绿浪蜿蜒起伏，在光的作用下，绿浪油光或深或浅，或隐或明。只有大风起时，绿浪翻腾，排山倒海，整个南岳后山便摇动起来，气势磅礴，在生动中，美得让你窒息。
于是，我融入敬衡居的日常生活中，把一点点美收纳起来，一声问候、一个微笑、一段交谈、一种谦让，都让我闻到一种生活的味道，尤其是爽朗的笑声，让这片田园弥漫一种人间的气息，化解你的忧愁、烦恼、失意、怅惘……
人一拨拨往来去留，无论是阖家度假，还是太极修炼;无论是垂垂老者，还是总角垂髫;无论是青春少年，还是活泼美颜;无论是同学聚首，还是商业洽谈……敬衡居除了它巨量山泉外，就是这永不止息的笑声，像山泉一样，沁人心脾，开人心扉。
这一天，来了一家四口，一位满脸笑容的老妪走在中间，手牵一条白犬，虽不是健步，但步履清晰。我见老人家满脸笑容，便问高寿。她朗声回答：“94了!”我不禁暗暗叫奇，马上伸出一个大拇指，高赞老人的矫健。
几日里，老人与我们混成了友人，我称之为“阳光老人”，她走到哪就把笑带到哪，而那只形影不离泰迪犬，便会露出一脸的幸福。
又是一个清晨，老人牵狗在院中溜达，那狗一撒欢，老人居然随之疾行，我心中一紧，忙上去搀扶，老人摇手示意：“不要紧不要紧，它知道我跟得上。”
狗更恣意了，一高兴便在草坪中拉起屎来，我扯了几张卫生纸准备去收拾，不意老人一把将纸夺去，亲自弯腰将狗屎小心翼翼捡拾起来，投放到垃圾桶。
弯腰、包捡、擦拭、投放，那动作一气呵成，哪像94岁老妪?
见我一脸惊奇，老人朗声一笑，“早习惯了!”她的笑声，像一束阳光，直射我的心中。
离别那一日，老人一家人和我们一家人不约而同坐在一起。老人仍是笑容满面，居然直面生死，笑言：“你们不要祝我长命百岁哦!那样的话，我岂不是只能活6年了?”
众人闻之，一阵大笑。老人转而正色道：“我不怕死，我死了以后，其他人最多只痛苦几天，而真正痛苦、难过的是我的泰迪，它怎么办呀!”老人不避儿子、媳妇，直吐真言。
我一时无语，心早被震撼。人生，有时亲人间的直言，反而是真情的流露，开诚布公，才是亲人间交流的无隙。
开明、坚强、乐观、合众，将笑作为心中绽放的花朵，把阳光洒向他人，好一位94岁老太!虽是几日相聚，但作别后，她的影子总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几乎有挥之不去的魅力。
我突然想起，几天前，我们一众登南岳后山顶观落日，天风呼呼、暮霭四起，落日西沉的那一刹那霞光万道，虽是余晖，但它同样将南岳装点得峰峦灿烂，殷红如血。
立于山顶，我们作呼喊状：晚霞，您好!
编辑：鸢尾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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