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能要求高 升职加薪空间小 苦脏累压力大
养老护理行业：专业人才招不来留不住
制订护理员级别工资，让更多从业者有干头、有奔头
“谈钱多俗气，我跟你谈谈未来，现在行业内没啥大学生，只要你入行，坚持几年就是管理者，拿年薪。”8月31日14时，沈阳市家缘兴养老院负责人周立国眉飞色舞地对面试的护理学专业大专生冯欣欣说。“那工资是多少呢？”“扣了保险，到手2600元。”“当个餐厅服务员都比这多，还没这累。”立即噎得周立国没话说。他知道给不出高薪，招聘到专业人才比登天还难。
据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2018年末，我国60周岁及以上人口2.5亿人。全国失能、半失能老人约有4063万。若按照国际上失能老人与护理员3∶1的配置标准推算，我国至少需要1300万护理员。然而，根据《2018中国民政统计年鉴》显示，我国鉴定合格的养老护理员只有44102人。为啥养老护理专业人才缺口巨大，却招不来人？记者采访多位业内人士了解到，技能要求高、升职加薪空间小、苦脏累压力大、医疗纠纷频发是四大主因。
月薪2600元难招大学生
周立国的养老院是沈阳市一家小型民营养老院，现有护理员22人，老人187人，平均一个护理员要护理8位老人。他希望养老院能长长久久地开下去，所以一直在储备人才，从创办开始，他每年会向东三省的卫校、医学院发出招聘启示。来面试的应届毕业生不少，坚持最久的仅有8个月，留下来的一个没有。“大学本科不用想，大专生、甚至中专生都不来，只有农村户口或者家里困难的学生肯来试一试。”
为啥对招聘大学生有执念？周立国表示，养老护理员从业门槛低，但专业技能要求高，只有业内人才水平高了，才能带动行业进步。
8月26日，国家卫生健康委、人社部等发布的《医疗护理员培训大纲》明确，以老年患者为主要服务对象的医疗护理员要掌握老年人的生理和心理特点、生活照护特点、营养需求和进食原则、常见疾病使用药物的注意事项、老年人沟通技巧和方法，涉及跌倒/坠床、意识障碍、吞咽障碍、视力/听力障碍、睡眠障碍、大小便失禁、便秘、压力性损伤、营养失调、疼痛、坠积性肺炎等近40项具体技能。
对专业技能要求如此高的养老护理员，为何不能通过高薪引流人才进行业？沈阳市松蒲博爱护养中心董事长陈松蒲告诉记者，民营养老院给不起，大部分雇主讲究“性价比”。
她解释说，每位老人收取护理费1500元~3000元，一个100张床位的养老院需要租2000平方米的房子，位置一般的地段租金为100万元/年，一次性投入装修80万元，家电、家具投入50万元，开办费用60万元。顺利的话，3年住满，4年才能收回成本。可入住率不足50%，这样收回成本甚至要10多年之久，“很多民营养老院严重亏损，不拖欠工资就不错了”。
78岁的住家养老老人张锦荣思量说，大部分工薪族退休的老人拿的养老金并不多，适当降低服务质量，省下的钱可以花在看病吃药上。也就是说，他更看重养老护理员有没有责任心，而不是有多高的技能水平。
不只是“钱景”差留不住人
再三挽留下，今年年初，周立国养老院里唯一一位有国家初级养老护理员从业资格证书的养老护理员康春华还是跳了槽。
2015年人社部废止了《招用技术工种从业人员规定》，养老护理员职业等可以不用再持证上岗。这让周立国看到了希望，入行门槛更低了。招不来底子好的大学生就自己培养。三年前，养老院开班在护理员轮休的时候培训，最后坚持下来的仅有36岁的康春华一人，可还是跳槽去当了月嫂。康春华觉得干的顶天了，才能当个护理部主任，还要机动替所有人的班，工资只能涨400元。既然升职加薪无望，还不如当月嫂多赚些钱。
周立国说，不只是“钱景”差留不住人，苦脏累压力大、医疗纠纷频发也伤了养老护理员的心。
24岁的护理员董英至今仍不适应，刚开始工作要同时照顾8位自理老人，每天同时做着保洁、洗碗工、洗衣工的工作，与老人同吃同住24小时陪护，老人睡觉的时候她才能休息。1年后，她开始照顾失能半失能老人。帮老人喂饭，喂两口老人吐一口，食物碎渣混着唾液吐得满身都是，喂完后还要清洗老人的假牙。一些失能老人大小便失禁，甚至手沾满粪就抹在墙上、被褥上，熏得她去厕所干呕了很久。“痛苦、死亡、病态、挣扎、扭曲……不仅工作苦脏累，面对这些压力还大。”董英向记者抱怨说。
护理员张永琴是哭着离开养老院的。5月23日，一位患有糖尿病、脑血栓的重病老人被送进养老院由她护理，喂流食、吸痰、导尿、按摩，她悉心照顾着老人。8天后，老人突发脑梗塞被连夜送进医院，但是没能抢救过来。第二天老人的大女儿到养老院哭闹，指责护理员失职，甚至打了她一个耳光，并扬言要告她。这只是众多养老护理员与雇主的纠纷之一。
8月26日，国家卫生健康委印发的《关于加强医疗护理员培训和规范管理工作的通知》强调，医疗护理员是医疗辅助服务人员之一，不属于医疗机构卫生专业技术人员。然而，提供医疗辅助服务的护理员是否会导致老人生病、是否会加重病情，这些十分复杂、难以说清。
激励政策仍是留住人才良方
今年4月，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推进养老服务发展的意见》，从国家层面作出了方向性政策引导和扶持。之后，上海、江苏、福建、广东、山东等地相继建立了养老服务培训补贴制度；浙江、江苏、山东、辽宁等地建立了养老服务入职补贴制度；广东、浙江、陕西等地建立了养老服务岗位补贴制度；上海、四川、甘肃等地建立了养老服务专业大学生学费减免制度。然而，面对1300万的养老护理员缺口，这些远远不够。
“制订护理员级别工资，让更多从业者有干头、有奔头。”周立国认为，薪资鼓励仍是现行最有效的激励手段，从业时间越长、技能水平越高拿的工资越高，自然越来越多的人肯留下来。
陈松蒲认为，国家应当尽快出台养老护理员权益保障的相关规定，明确养老护理员的工作职责和职业守则。聘用养老护理员的医疗机构应当定期对养老护理员进行在岗培训和能力评估。一旦发生医疗纠纷，可以分清权责，同时保护养老护理员和雇主的合法权益。
“长期护理险”是为被保险人在丧失日常生活能力、年老患病或身故时，侧重于提供护理保障和经济补偿的制度安排。在美国兴起，目前在德国和法国发展势头很好。周立国说，该险种用以解决老龄阶段的护理费用问题。“雇主给钱多了，养老护理员的日子自然好过，人才自然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