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疆绽芳华|我是“棉花姑娘”,王震将军吃过我烧糊的米饭

2022-12-08 阅读数 136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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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如今,当你漫步在风景优美的湘江之畔,你会看见一块重达百吨的巨石,这块120吨的青灰色花岗岩是从4000多公里之外的天山峡谷运来,以纪念八千湘女上天山,保卫、开发、建设新疆的丰功伟绩。

72年前,共和国历史上首批大规模进疆的湖南女兵奔赴天山南北。据统计,从1950年到1952年3年间,湖南共计有八千余名女青年应征入伍。她们进疆的漫漫西行路,迎着肆虐的风雪,冲破残匪的袭扰,也开始了自己不一样的工作和人生……

正是她们的付出,结束了“屯垦戍边,一代而终”的历史,让新疆,让祖国的千里边防长治久安。

时光荏苒,转眼70余年过去了,岁月早已经将出发时风华正茂的少女,变成了回来时饱经风霜的奶奶,她们的芳华,在新疆绽放。不变的是她们为祖国奉献终身、改变边疆面貌的初心,她们忠诚报国的大爱情怀、勇于担当的意志品质、甘于奉献的崇高境界,永放光芒。

湘水边的那块“湘女石”与天山遥遥相望。天山下,湘水边,亲情从此绵延牵挂。


我是“棉花姑娘”,王震将军吃过我烧糊的米饭

口述/刘玲玲 文/李立 

湘女档案:刘玲玲,1938年生,湖南长沙人,1952年入疆,进入八一农学院学习农业生产技术,因掌握植棉栽培技术,被大家称为“棉花姑娘”。1988年被评为新疆自治区人民政府和新疆军区拥军优属先进个人,1992年被国家民政部授予“先进工作者”称号。现居石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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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在洞庭湘江边,壮志凌云到边关。且守边疆且屯田,新疆旧貌换新颜。立下愚公移山志,戈壁沙漠变江南。莫惧屯垦一代终,后人济济满天山。”
这是我自己写的一首诗。对于当年的八千湘女来说,“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是不少人一生的真实写照。


骗母亲去湖北参军,三年就回

1952年报名参军时,正在长沙岳麓中学读初二的我刚满14岁。那会儿,我在学校文工队慰问过抗美援朝伤残军人,听了他们的故事后,就一心想参军。

看到了新疆招聘团在长沙的招兵告示,我坐不住了。尽管当时我已经考上湖南湘雅医院护士班,但立刻决定不上了。为了去参军,我骗母亲“是去湖北参军,三年以后就回家”。

然而,由于年龄小,我去报名的时候,招兵团通不过。于是,我找居委会开了个证明:16岁。可是,小小的个儿,一张娃娃脸,怎么看我也不像16岁。

“你去新疆能干什么呢?”

“我可以去兵团的文工团!”我马上唱了首歌,并即兴跳了支舞。第二天,看到报名公示上有了我的名字,我高兴得不得了。

就这样,我与潇湘烟雨中的长沙告别,走进了大漠风沙。

在西安,进疆女兵们休整了一个月。那是一段最快乐的日子。数百女兵在革命公园里学习打腰鼓、扭秧歌,接受军队队列训练。很多湖南女兵第一次看见白面做成的馒头,那么大,我们以为里面裹了糖,就一点一点慢慢地吃,满心希望能够吃到糖,但最后发现没有。第二次,我们就不肯吃馒头了。

我们对新疆一无所知,只好沿途四处搜集关于新疆的信息。一位修鞋的老人看见我们背上的雨鞋哑然失笑,说新疆都是沙漠,少有雨水,风沙来了,人都要躲到骆驼的肚子下面。

此后,我们就开始了一趟耗时2个月的西行。这趟西行艰难而凶险,亦是漫漫长路。当时河西走廊一带土匪成群,我们一过兰州,西北军区就专门派了一个全副武装的连队护送。

当时我们这些女兵们都把头发盘在帽子里,没有帽子的就用毛巾裹着头,扮成男兵的模样,一有情况,就端起手中的伞“虚张声势”——但土匪的威胁是实打实的。

纵有风风雨雨,却义无反顾,不改初衷。路途艰辛,我们苦中作乐,一路洒下歌声和欢笑。   


和首长说方言,闹了大笑话

1952年5月到达新疆迪化(今乌鲁木齐)时,我开始非常失落:这里给我的感觉不像一个城市,比长沙差远了,道路不平,电灯不明,下雨一路泥,天晴一路土,刮风漫天沙。

在1952年入疆的湖南女兵中,我进入八一农学院学习农业生产技术,被分在中专班,主要学习植棉栽培技术和粮食作物的管理、保护。

有一天,听说学校有领导要来视察,因人手不够,我报名去当帮厨。食堂用来焖米饭的锅很大,一锅饭足够50人吃。由于第一次负责大锅,我把米饭烧糊了。

我蛮不好意思地把饭盛上,低头小声地说:“首长,不好意思,今天的饭烧糊了。”

“没关系,我就爱吃锅巴!”一声爽朗的回答,让我稍微放宽了一点心。我抬头一看,眼前这位领导穿得很一般,一身破旧的棉衣已经洗得发白。这位首长到底是谁呢?

“老乡来,你坐下。我是湖南人,听你的口音也是湖南人。”我一听到是老乡,立即回答:“对,我是湖南长沙人。您是?”“我是湖南浏阳人。”首长笑着问,“你来新疆,高兴不高兴?”“高兴!”我迫不及待地说。“习惯不习惯?”“我们在学校里上课,什么都挺好的!”我说。

“那你们还缺什么吗?”

我想起从参军到现在,一直穿着一双不合脚的皮鞋,便说:“我还缺双鞋子。”在长沙话里,“鞋”与“孩”同音。首长笑着说:“缺孩子没关系,以后你到了工作岗位,结了婚就有孩子了!”

一听这,我害羞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打个地洞钻进去,立马说道:“我还是干活去。”

这一幕引得围观的人哈哈大笑。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位穿得破旧的首长就是时任新疆军区司令员王震将军!


“棉花姑娘”遇到了狼

那个时候对我们这些湘女来说,在新疆的唯一信念就是:改变当前的艰苦环境与生活。住地窝子、喝苦咸水、吃玉米面,没有新衣、没有妆盒、没有下班后的休闲,我与男同志一同挖水渠、扛麻袋、栽种棉花、开展劳动竞赛,也与男同志一同进行扛枪训练。

一手拿枪、一手拿锹,这是屯垦戍边的军垦战士战天斗地生活的全部。

经过在八一农学院两年的学习,我和同来的两百多名姐妹成为荒原上的第一代农技员。我被分配到121团当农业技术员。那时候,我们把国家的事看得大大的,专挑最艰苦的地方去,于是我选择了距离团部15公里的一个偏僻连队。

因为掌握植棉栽培技术,我被大家称为“棉花姑娘”。但是,和棉花打交道并不意味着没有危险。一次,我在团部机关开会,吃完晚饭已是晚上9点多。当时是8月,棉铃虫害暴发,为了赶回连队治虫,我摸着黑走路回去。这时,情况发生了——远远地,我看到两点绿光,原来是狼!我站在那里,双腿像是灌了铅迈不动步。

紧要关头,我见一个老乡提着马灯走来,他是来给棉花地浇水的。我大喊“救命啊”,老乡发现了我,狼被马灯吓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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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玲玲和丈夫合影。)

那年夏夜,窗外的歌声打动了我

岁月无声,男兵女兵们在新疆相识、相知,来自五湖四海的我们这些女兵先后安家兵团,我的爱情也在这个时候来到了我的身边。

那年夏日里,在七连做技术指导的我,晚上住在湖南老乡熊大姐家,半夜里窗外传来了歌声:“罗霄山山外的路段有座雄伟的高山……”悠扬的歌声驱走了戈壁的燥热,消散了白日的劳累,也悄悄打动了我的心。

冬天里,我到团部学习,此时唱歌人已调到团部当文化教员。我决定去看一看那个有着浑厚嗓音的男人是个什么样子。

晚饭后,我发现文教办公室里只有一个人,就走了进去。“你叫刘玲玲?”“是啊,听说你就是那个晚上唱歌的?”简单的话语拉近了两个人的心,我们相见恨晚。这个唱歌的男人叫贺荣洲。其实,当时我们聊了半个小时,因为害羞再加上光线暗,我没有看清他长什么样。

1956年3月的一天,我突然接到贺荣洲的电话:“我们结婚吧!”我一听忙摇摇头:“不行,我还小。”可贺荣洲的口气似乎不容商量:“我已经打过报告了,团里也批了。”

挂了电话,贺荣洲马上打通我所在连队连长的电话:“今天是3月7日,明天我们到沙湾登记结婚,请把刘玲玲送过来。”3月8日,一副爬犁把我们送到了沙湾县。在进民政局办公室前,贺荣洲叮嘱我:“工作人员问你愿不愿意和我结婚,你可要说‘愿意’啊。”我点点头说:“好。”我们交了5角钱的工本费,就领了结婚证。

和我们一样,许多爱情之花在戈壁滩绽放。因为处在特殊的历史时期,我们这些进疆湘女的婚姻不能完全以今天的爱情、婚姻观念来衡量。

后来有一个统计,我们的老伴有近40%是和我们一起进疆的知识分子,50%以上是当时的团以上领导干部。跟我一起工作生活的几十位湘女中,大多数人一生夫唱妇随,事业有成。

从兵团转业后的我,干过民政、计划生育、教师等工作,行行都要争第一。我先后获得过兵团先进工作者、自治区先进工作者称号。谁让我是个湘妹子嘞!

记者手记

她把积蓄作为特殊党费上交

记者初次见到八千湘女代表刘玲玲,是在新疆石河子市她的家中。她是八千湘女中的热心人,那一次,她叫来了很多湘女姐妹在她家中接受我们的采访,而她在一旁默默为我们服务。

2021年是建党100周年,刘玲玲将自己的12000元积蓄作为特殊党费,悉数交给了所在的街道社区党支部。她说:“我已年过八十,还能亲眼见证建党100周年国家繁荣富强、人民幸福安康的盛景,是何等幸运。如今,我愿将我的积蓄作为党费向党和国家献礼。”

如今的刘玲玲,仍然活跃在社区服务岗位。她说,今年换届,她本来想好好休息一下,但社区居民还是很信任她这位湘女老大姐,又把她选了上来担任组织委员。“那没办法,还是得干哪,不能辜负大家的信任啊。”

前阵子,刘玲玲出门时摔了一跤,腿骨折了,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后,她待不住了,跟儿子说社区的事儿多,要回去。儿子拗不过,只得把她接回了家。为了照顾行动不便的刘玲玲,社区班子还特意把会议放在了她家里开。“作为八千湘女的一员,我要始终保持共产党员的活力,以一个党员的标准要求自己,为人民服务到最后一刻。”


来源:今日女报

编辑:俏俏

二审:吴雯倩

三审:邓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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