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对一个家庭而言,孩子的珍贵不言而喻。但虎视眈眈的人贩子,却以各种伪装躲藏在阴暗的角落,等待机会,将这份珍贵从父母身边带走。
寻回失去的孩子,保护身边的孩子,让天下无“拐”,正成为整个社会的共识。7月3日至4日,国务院妇儿工委办公室就在湖南长沙举办了2019年度落实反拐行动计划县级妇儿工委主任培训班。来自11个省区、51个县市区的妇儿工委主任(分管副县长)和省级妇儿工委办公室负责同志参加了培训。
在此过程中,我们采访前来参会的公安部刑侦局副局长陈士渠以及“宝贝回家”志愿者协会理事长张宝艳——这两位打拐、寻亲领域的大咖们说,让孩子回家是一件“与死神赛跑的事”;而爱与科技的并驾齐驱,也正让那些被迫与父母分离孩子的回家之路变得越来越清晰。
“宝贝回家”创始人张宝艳:每天都在与时间赛跑
文:今日女报/凤网首席记者 李立 见习记者 张秋盈 实习生 吴倩
7月3日,刚刚走下2019年度落实反拐行动计划县级妇儿工委主任培训班讲台,张宝艳就被热情的学员们围了个水泄不通。作为“宝贝回家”寻子公益网站和志愿者协会的创始人和中央电视台大型寻人节目《等着我》的常驻嘉宾,坚持公益寻亲13年的张宝艳“很有名”。
“忙”是张宝艳的常态,手机上的飞行记录见证了她过去一年的辗转——她几乎跑遍了半个中国。为了帮助被拐儿童回家,张宝艳数百次南下北上,与被拐家庭沟通、求证、寻找线索……张宝艳说,她需要争分夺秒地处理“宝贝回家”的相关工作,因为这是一件与时间赛跑的事,“很多当年丢失孩子的父母年事已高,我深怕一个线索或者一个机会给耽误了,对于那些家庭来说,就是一生的错过”。
张宝艳
因为一段遭遇,她建起“宝贝回家”
骨肉分离的遗憾和痛楚,张宝艳13年来见得太多——同样经历过丢失儿子的她,对痛失爱子的父母们的心情感同身受。
1992年,只有5岁的儿子被张宝艳的母亲带着去商场,一转身工夫,祖孙俩就走散了。“我母亲找了一大圈也没有找到孩子,她跑到我单位告诉我‘孩子丢了’。我当时就吓蒙了,觉得天都塌了下来。”张宝艳说。
幸运的是,张宝艳当晚就找回了自己的儿子。
有了这段可怕的经历后,张宝艳开始关注儿童走失、被拐的信息,也帮一些寻子的家长做力所能及的事,比如张贴寻人启事、报警。可是后来,她发现这种方式太原始,效果也不理想,“有的家庭为了寻子,花费几十万元到处贴寻人启事,几乎是倾家荡产”。
2006年,随着电脑的普及和互联网的发展,张宝艳和丈夫秦艳友决定建立一个纯公益性的寻子网站。张宝艳告诉今日女报/凤网记者,刚开始,网站只是供被拐儿童家长将发布孩子的照片、特征等信息,但慢慢的,一些奔波于全国各地寻子的家长主动将在寻子过程中得到的其他被拐儿童的信息也进行了发布。再到后来,大量志愿者开始主动到福利院和街头,将被收留、流浪、乞讨儿童的信息也发布到网站上。
在志愿者的建议下,张宝艳把网站的名称改为“宝贝回家”。2008年,张宝艳在家乡吉林省通化市成立了宝贝回家志愿者协会。
从最初的几名志愿者开始,目前的“宝贝回家”已经拥有了30多万名来自全国各地甚至海外的志愿者。截至今年7月3日,“宝贝回家”已经帮助2997个被拐孩子顺利回家,近5000个家庭实现团圆。
张宝艳几乎每天都会在微信朋友圈里发布被拐儿童在“宝贝回家”志愿者的帮助下回家的信息。她用风轻云淡的语气,讲述每一个走失儿童家庭破镜重圆的故事,简单又克制。
她用31年寻子,他用一生等待回家
13年的公益寻亲路,张宝艳已经学会了尽量控制情感。但事实上,见证过团圆,也见证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的张宝艳,依旧有着不计其数的令她揪心的案例与心结,“有很多家长找了很多年,但最终到死都没有获得孩子的下落”。
31年前丢失年仅两岁儿子的李静芝,就是让张宝艳既感动又心疼的一位寻子妈妈。
当年,李静芝夫妻俩打印了几十万张寻人启事,在全国各地大海捞针般地寻找孩子。因为漫长的折磨和等待,李静芝的夫妻关系逐渐破裂。离婚后的李静芝选择独自寻子,她的足迹遍及全国20个省的大街小巷、村村落落。
从2007年起,已经在寻子之路上孤独跋涉多年的李静芝成为“宝贝回家”的志愿者。她成功帮助80多个孩子找家,其中20多个孩子找到了亲生父母。但是,在先后看了300多个有可能是儿子的孩子后,李静芝却一次次在接近希望的顶点品味绝望,甚至出现了幻觉。
“她随身带着一个拉杆箱,她说这就是她的家,这么多年都不愿意再回到那个没有儿子的家,她说太冷清了。她就一直拉着箱子全国各地的跑,只为找到儿子,还有帮助其他人寻亲。”张宝艳说,这么多年来一起寻亲,李静芝对她而言如同亲人,“但现在我都不怎么敢给她打电话,因为每次只要我的电话一响,她的心一下就提起来了,以为是不是有她儿子的消息了”。
相比李静芝,二娃的寻亲故事同样让人唏嘘。
自建立“宝贝回家”后,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张宝艳和丈夫便奔波在全国各地帮人寻亲
2013年,曾被拐卖的二娃在网站登记了寻亲。2015年6月,二娃被查出肺癌晚期,被家人留在了医院,“当时我们的志愿者给他的养父母打电话,他们都不接了。”张宝艳告诉记者。
二娃最后出了院,一个人躺在漏雨的出租屋里。“他去世之前,都是我们的志愿者在照顾他。”张宝艳说,二娃走后,“宝贝回家”给他买了块墓地,“收养他的家庭给他取了新的名字,但我们想,虽然他离开了人世,但他的父母可能还在期盼着他回家,所以我们在墓碑上刻的是他原来的小名‘二娃’。我们希望,他的亲生父母有一天能够找到这个苦命的孩子”。
寻亲路上,警力有限民力无穷
央视大型寻人节目《等着我》从2014年开播至今,张宝艳就一直坐在嘉宾席位上。5年来,她和观众们一起见证了许许多多的团圆和悲欢。“再忙也要抽时间上节目,每期参加完节目后,我们都会收到很多的线索。”张宝艳说。
而除了《等着我》与缘梦基金,如今的“宝贝回家”影响力越来越大,和公安部的团圆系统、腾讯404公益、百度寻人、头条寻人、微软人脸识别等都有合作,“宝贝回家”的寻人系统也越发完善成熟,可根据口音、DNA、人脸识别、媒体传播等15种甄别方式对走失人员身份进行查询。
“警力有限,民力无穷。”张宝艳对“宝贝回家”的定位很清晰,“我们就是警方打拐力量的补充。”在张宝艳看来,对于新发案件,警方可以利用各种先进的刑侦手段,比较有优势。而目前,因为国家加大了打击力度,新发的拐卖案件已经很少,目前“宝贝回家”更关注的是多年前的积案,“对于积案,我们这些民间公益组织就比较占优,志愿者们会跟进事件好几年,一点一点去厘清思路”。
“比如有孩子记得‘吃折耳根’这个信息,那他可能来自云贵川地区。孩子从小记得的方言口音也是重要线索,比如有个孩子记得‘斧头’叫‘响子’,后来我们问到,这是陕西汉阴一带的方言。”张宝艳说,电影《失孤》中井柏然扮演的曾帅原型正是来自“宝贝回家”的案例。影片中,17岁的曾帅对被拐前的记忆只有“溪水”、“铁索桥”、“梳两条大辫子的母亲”等零碎片段,而寻亲网站志愿者通过这些零碎片段,拼贴出曾帅被拐前家乡的模样,与当年走失儿童的家庭一一比照对应,最终帮助曾帅顺利回家。
“丢娃”不是个案,希望“天下无拐”
从去年开始,张宝艳多了一个身份——十三届全国人大代表。“对拐卖妇女儿童犯罪起刑点应从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调至十年以上至死刑。”她在2019年全国两会上提出的关于加重对拐卖妇女儿童犯罪量刑标准的建议,获得29万名网友的点赞,相关视频点击量达到3亿6千万次。除此之外,她还提出“关于修改拐卖犯罪诉讼时效的建议”“解决被拐及走失儿童无户籍情况”等两条与反拐有关的建议。
7月5日,张宝艳在长沙某幼儿园与“宝贝回家”、“儿慈会回家”志愿者进行反拐演习,“第1轮拐走了一半的孩子,第2轮全班只剩下一个女孩没被拐走”。
这在张宝艳的意料之中。“很多人还认为拐卖是个案,不会那么倒霉就发生在自己孩子身上。但实际上,有的时候拿个手机来诱惑孩子,孩子就会‘全军覆没’。我们有一个北京的工作人员,他自认为对孩子教育得非常好,但在做防拐演习的时候,他们家的孩子被我们的志愿者给‘骗’走了三次。”
在张宝艳看来,国家、单位、学校、企业和家庭都应该加强防拐教育,“大家应该有意识地去关爱儿童,给儿童创造一个安全的成长环境。这是我们全社会的责任”。让张宝艳感到欣慰的是,国家相关部门对拐卖妇女儿童的犯罪行为加大了打击力度,全社会也形成了打拐反拐的合力,拐卖犯罪势头得到有效遏制。加上信息科技的不断发展,越来越多被拐孩子找到了自己的父母。
作为30多万名志愿者的领头人,张宝艳说,她最大的希望,就是“宝贝回家”有一天能关门大吉,“那就代表着‘天下无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