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志庚 邵国栋 李东艳 龚晓翠
今年是台儿庄大捷80周年。这场发生在1938年的战役，是抗日战争以来中国人民取得的最大胜利，它打击了日本侵略者的嚣张气焰，坚定了全国军民坚持抗战的信心。
在江苏省徐州市铜山县柳新镇陈塘村退休教师陈开灵的家里，珍藏着一张解放前的老照片，照片上是一名稚气未脱的年轻女子——她就是在台儿庄战役中英勇抗日、为国捐躯的18岁女英雄刘守玟。
这张泛黄的老照片经历了岁月的洗礼，也见证了战火的无情——在陈开灵老人的叙述中，清秀而英勇的女兵正从硝烟中走来，她的执着和牵挂也变得愈发清晰。
临终遗愿
解放前，柳新镇陈塘村往东不到一公里的地方，是一个很大的乱葬岗，里面沉睡着当年在台儿庄战役中牺牲的英烈们，村民都叫它为“乱岗地”。
上世纪60年代的一天，14岁的陈开灵在学校停课后，被奶奶帯到乱岗地参加农业学大寨运动。一天中午放工，奶奶给陈开灵讲述了一段让人难以忘怀的往事。
1938年春天的一个早上，村里的保长突然到陈开灵的奶奶家里通知，说台儿庄那边打起来了，各家各户要全力配合，准备接收伤兵。
第二天中午，他们家就住进了五六名伤兵，其中一名女兵穿着崭新的军装，躺在窗下的小木床上。女兵没戴军帽，乌黑的短发下一张毫无血色的圆脸还一团稚气。
奶奶从负责抬担架的民夫处了解到，前一天晚上，日本军队和中国军队在台东十八公里处相遇，这个女兵是战地救护员，一直穿梭在硝烟中抢救伤员。当她看到一名熟识的连长倒在血泊之中，正奋不顾身赶去急救时，突然出现一名日本军官，对方挥舞着军刀，将连长残忍杀害！女兵愤怒了，从地上搬起一块大石头，将日本军官砸倒在地。不料，当她起身之时，一颗子弹击中了她的左胸处。
说话间，女兵微微睁开了眼睛，她费力地从兜里掏出一封信、一张照片和两块大洋，示意要奶奶帮她寄回家去。
女兵哭着说：“我想妈妈！”奶奶接过物件后，忍不住嚎啕大哭。
黄昏时分，女兵去世了。
两个民夫用担架将女兵送到了村东的乱葬岗，奶奶也跟着来到了墓地。下葬前，奶奶掀开盖着女兵的白布，那安详而美丽的面容就此深深地烙进了奶奶的心里。
安葬好女兵后回到家中，奶奶向军医打听到，这名女兵才18岁，是湖南长沙女子中学（今稻田中学——编者注）的一名在读学生，为抗日救亡而离家别校，千里迢迢赶来参加台儿庄战地救护。
一生遗憾
奶奶说，台儿庄战役后不久，国军南下，女兵托付给她的信来不及到城里去寄，日本人便来了。村民四处逃生，奶奶将信藏进箱底，怎知突降大雨，箱子进了水，信皮和信纸都泡烂了，只有那张照片保存较好。信的地址奶奶也记不清了，只记得信件的大概内容——女儿离家参军没告知家人，对不起父母，但为抗日救国就不能忠孝两全了。现在有可能已经身死他乡，望父母不要悲伤，抗战胜利后，一定魂归故里。现将身边的两块大洋和一张照片寄回，留作纪念。
陈开灵说，由于种种原因，奶奶最终没能完成女兵的遗愿。
临终前，奶奶告诉陈开灵，一定要记住这名勇敢的女兵，最好能找到女兵的亲属，让女兵的英魂回到家乡。
2004年5月初，为完成奶奶的遗愿，陈开灵联系了徐州当地媒体，希望他们帮忙寻找无名女兵的家人。随后，在媒体和热心人士的帮助下，这名女兵的故事得以广泛传播，湖南省公安厅也参与到寻找行动当中。但仅凭女兵是长沙女子中学学生这一条线索，想要找到女兵的家人，希望渺茫。
记者们先后辗转徐州、台儿庄、南京等地档案馆，争取获得更多的线索，但女兵的身份一直没有得到确认。
魂归故里
2004年7月6日，“七七事变”67周年纪念日前一天，湖南方面派人来到柳新镇陈塘村，准备将女兵的遗骸带回湖南。
2004年7月7日，女英雄归葬于湖南革命陵园，并于当年9月18日在陵园立碑。
烈士遗骸回来了，但在家乡人为她立起的丰碑上，却无法镌刻她的名字。
就在大家对女兵身份毫无头绪时，稻田中学校友会秘书长谭映天收到一个名为王杏华的老校友的来信。信中说，她从报纸上看见女兵的故事和照片，想起了当时同班有一名叫刘守玟的同学，“我们普12班是1935年春招生进去的，女兵生前的照片极像刘守玟。”一位名叫黄莼的老校友的子女也找到谭映天，说自己母亲看了报纸后，也认出这名女兵就是刘守玟。
为了确认，谭映天辗转找到了稻田中学一份67年前的旧资料。资料显示，当时校方要求女生的头发只留到和耳朵平齐处，对她们的衣着也有特殊要求，而照片中，无名女兵的着装风格、发型头饰以及照片所处的背景都与学校所存档的老照片很相像。谭映天由此确定，牺牲在徐州的女英雄就是稻田中学、也就是当时的长沙女子中学学生刘守玟。
英雄的身份明了了，但她的家又在何方呢？据老同学回忆，刘守玟是汉寿口音。2005年10月，谭映天赶到汉寿县，打听刘守玟的身世和家庭。一次偶然的机会，汉寿县新兴乡军刘村的一个村民找到谭映天，说他们村里大多数人姓刘，有个刘姓大户人家的女儿1935年去长沙读书后再也没有回来。根据线索，并在当地政府的帮助下，谭映天最终找到了刘守玟的家。
刘守玟牺牲67年后，她的族人终于知道了她的下落。湖南革命陵园里的墓碑，终于刻上了她的名字。
到如今，刘守玟魂归故里已有14年。英雄有名，寂静的墓园里，总有人前来驻足、祭扫、缅怀，从不间断，从未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