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籍保姆市场乱象催生“黑中介” 雇佣双方权益均无保障

2017-09-20 阅读数 213107

外籍保姆 黑中介

2017年8月,王思敏等人组织他人偷越国(边)境案在江苏苏州开庭审理。 沈寅飞/摄

目前,中国内地市场已成为外籍保姆理想的“淘金地”,由于我国出入境制度管理严格,多数外籍保姆通过“黑中介”进入中国市场。在这种不被我国内地法律认可的雇佣关系中,雇主、外籍保姆、中介的行为都是违法的,一旦出现问题,雇佣双方的权益难以得到维护。洋保姆“非法就业”打黑工,其“先天”违法性加上“黑中介”横行,给外籍保姆市场带来重重风险。对此,记者进行了调查。

办理签证难度太大并且麻烦

提起菲佣,所有中介公司都能列出一箩筐优点:英语好,保姆专业性强自然不在话下,而且针对中国市场,菲佣还有独特的优势,比如在中国没多少朋友,人际关系简单;逢年过节,不会像国内的保姆需要请假回家;大多数不通中文,她们能很好地保守雇主家庭秘密等。除了菲佣外,有不少家庭选择印佣(印度尼西亚籍保姆)。不过,印佣在国内的名气没有菲佣大,被雇用的人数远低于菲佣。

如何雇用一个外籍保姆呢?记者走访了北京多家知名家政公司,询问是否有外籍保姆,但对方均表示,家政服务人员均为中国人,没有外国国籍。之后,记者通过网上搜索菲佣等关键字,找到了多家声称可以提供菲佣服务的公司。

几家菲佣中介的工作人员均向记者表示,雇用一个菲佣要走一些必需的流程,先由雇主提出对菲佣的要求,比如中英文水平如何、是否会做中国菜、是否有照顾小孩的经验等,接着中介会按照雇主要求,在菲律宾寻找合适的对象,一般情况下中介手里是没有现成的,一旦找到合适的人选,中介会让雇主和菲佣通过网络直接进行面试。如果雇主满意,中介便会帮助菲佣办理入境签证、购买机票。

不过,由于菲佣在内地从事家政服务属于违法行为,中介为菲佣入境所办理的几乎都不是工作签证,而是选择旅游签、探亲签以及商务签。前两者办下来较为容易,商务签证需要找代理机构,用工作邀请的名义,将对方以家教、翻译等身份引进国内。

记者在北京一家涉外家政公司询问雇菲佣相关事宜时,工作人员表示,公司拥有菲佣、印佣和黑人阿姨等几种外籍保姆,但与别家公司不同的是,这些保姆目前多数人都在国内,雇主可以对她们进行视频面试,如果选中了,很快就能见面签合同。

随后,工作人员给记者发送了十多名外籍保姆的视频资料,里面都是她们用英语做的自我介绍,包括姓名、年龄、国籍和工作经历等。这些人年龄从20岁到45岁不等,不少是大学毕业,在中国培训机构做过英语老师,既可以在学校做教学,也可以在家庭工作,会做家务和简单的中餐。

工作人员还向记者出示了一份《中介服务协议》,合同显示,雇佣服务为期一年,一方面是菲佣都希望从事稳定的工作,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雇主家庭服务的质量着想,毕竟工作时间久了大家会比较熟悉,工作熟练程度也会有所提高。此外,在菲佣刚进入雇主家庭时,会有三个月左右的试用期,期间如果雇主不满意,便可以终止雇用。

至于价格问题,工作人员表示,菲佣有签证的,需要交4万元中介费,印佣和黑人阿姨有签证的是3万元中介费,签证过期的是2万元中介费,工资均为每月6500元至7500元不等。如果只要求做卫生清洁等普通家政服务,一年费用需要七八万元,如果要求菲佣照顾孩子、做饭以及清洁等,一年15万元左右。

没有合法“身份”带来不少风险

相对国内普通保姆,菲佣的价格的确高出许多。如此高薪聘请,雇主又能得到什么样的服务呢?

“态度好、勤快、会英语。”这是北京一位雇主对菲佣克瑞莎(音译)的评价。克瑞莎工作卖力,将屋里屋外打扫得干干净净,雇主很满意。但由于其入境时的旅游签证已过期,也没有及时办理新的签证,克瑞莎不想承担被遣返的后果,只能继续在雇主家里干活,整整3年没有回家。

“黑”在中国,成为“隐形人”,几乎是外籍保姆的常态。由于公安机关时常会清理“三非”外国人(非法入境、非法居留、非法就业),而她们往往是公安机关的重点排查对象之一,所以如何“安全”地生存便成为外籍保姆的重要问题。克瑞莎的雇主清楚地记得,在北京清理“三非”最严格的时候,出门买菜购物等都由自己负责。

另外,对于相当一部分雇主而言,外籍保姆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优秀,她们的劣势很明显:大多数人中国菜做得不好,与老人沟通不畅,最关键的则是没“身份”,有“跑路”甚至盗窃犯罪风险。

茱莉亚(音译)是一名菲律宾女性,2014年3月持旅游签证入境中国,签证过期后她并未申请延期,而是做保姆在中国内地非法居留。2016年1月,李女士通过中介公司雇用了茱莉亚为保姆。但试工一天后,李女士对其不满意,打算停止雇用。茱莉亚心怀不满,遂窃取李女士钱包,盗窃现金1600余元,移动充值卡、购物卡若干。第二天,李女士发现钱包丢失后报警,茱莉亚被抓获归案。最终,茱莉亚被北京市海淀区法院判处有期徒刑六个月,罚金人民币1000元,驱逐出境。

“保姆跑了。”温州的胡女士一想起家里跑路的印佣就糟心不已。2014年7月,这位保姆来到家中,刚开始表现不错,胡女士觉得自己找对了。没想到两个月后,保姆开始嫌弃胡女士家的别墅面积太大,每天有干不完的活。一天,保姆跑路。

随后,她联系深圳中介,要求退回佣金和3个月工资,但中介并不买账,只是以再介绍为由拒绝退佣金和剩余工资。心有不甘的胡女士算了一笔账:支付佣金1.5万元,提前支付保姆6个月工资2.1万元,支付保姆机票、吃用共花费4万元。近8万元的付出,只换来了3个月不尽心不称职的服务。

外籍保姆乱象随着市场的扩大而日益严重,但出逃、盗窃等现象所暴露的,不过是这个地下市场的冰山一角。灰色之地多有枉法之举,不少外籍保姆饱受“黑中介”欺压,日子也并不好过。2015年北京丰台发生的一起菲佣出逃案件,就牵出了一条外籍保姆市场的灰色产业链。

外籍保姆市场催生“黑中介”

2015年7月,菲律宾女子米歇尔与另外5名菲律宾女性经过谋划,准备逃出位于丰台区岳各庄的小区住地,前往菲律宾大使馆求助。但最终只有米歇尔一人成功逃脱并报警。

原来,2014年底至2015年7月中旬,吕某和李某勾结国内及境外人员,以虚假邀请函骗取中国商务签证或者旅游签证,策划、组织6名印度尼西亚籍女性和8名菲律宾籍女性非法入境来华,准备让她们在北京从事家政服务。在未找到雇主期间,这些外籍女子护照被没收,限制在屋内不许出门,直至米歇尔出逃报警导致案发。2017年2月,李某和吕某因涉嫌组织他人偷越国(边)境罪在北京市丰台区法院受审,此案目前尚未宣判。

“菲佣在中国内地不合法,但又有着大量需求,所以催生了外籍保姆市场的各种乱象。”北京市安理律师事务所律师李靖怡告诉记者,内地所有的菲佣渠道都是地下秘密进行的,也由此产生了大量的“黑中介”。这些中介一方面与境外联系,掌握相对稳定的“外籍保姆源”,并为她们代办旅游、探亲或商务签证;另一方面在网上发布广告,吸引有需求的雇主。

2017年8月,江苏省苏州市吴中区法院公开审理了王思敏等6名被告人组织他人偷越国(边)境案。这也是苏州首例策划、组织菲律宾籍及印尼籍妇女非法进入中国境内,为我国居民提供家政服务的案件。

2015年,一次偶然的机会,王思敏认识了做菲律宾移民的张玲玲,于是相约成立公司做起外籍保姆生意。通过公司雇外籍保姆,客户首先需缴纳4.9万元中介费,然后按照每月5100元一次性缴纳半年工资,而外籍保姆拿到手则是每月1700元生活费,剩余3400元要上交给公司。仅一年时间,王思敏就介绍200多名菲佣和印佣,营业收入在1000万元左右,利润相当可观。

在李靖怡看来,这些中介大多数通过做业务牟取暴利,有的则是纯粹的骗子,盯上了外籍保姆市场这块蛋糕,把这个本来就秩序不完善的市场搅得更加混乱。

2014年10月,福建石狮警方办理了一起菲佣诈骗案。经当地男子曾某介绍,雇主雇用了一个叫米娜(音译)的女菲佣,双方签订了家政服务合同,合同期限两年,并分别向曾某支付了8000元的介绍费,向米娜支付了4000元月薪。但米娜工作期间不断以逛街或旅游为由向雇主请假,最终销声匿迹。事发后,曾某也和米娜一样人间蒸发。

雇佣双方权益均得不到保障

事实上,在众多涉及外籍保姆的案件中,如果是盗窃、诈骗等刑事案件,受害人还可以通过公安机关找到救济途径,但如果是跑路等,雇主只能吃“哑巴亏”。比如家中印佣逃跑的胡女士,本想让中介退回佣金和3个月工资,但中介并不买账,只是以再介绍为由应付着她。后来胡女士想通过法律途径,但发现保姆签证早已过期,属于黑户,雇用黑户本身就是非法的,救济无门只能自认倒霉,就当花钱买个教训。

记者调查过程中,也曾经向中介表达过对菲佣逃跑和没有合法身份的顾虑,但对方表示,如果害怕外籍保姆跑路,建议雇主平时可以自己保管好外籍保姆的护照材料,只在续签等时候再将证件退还。至于没有合法身份问题,只要别说她是菲佣就行,即使被查到就说是自己请的老师、家教在家里借住几天。

果真如此吗?2016年1月,浙江省义乌市公安局查处了6起菲律宾人非法在华就业的案件,陈女士就是其中涉案人之一。案发后,不仅家中菲佣被遣送出境,陈女士自己也被要求承担遣送菲佣回国的1万元机票费用。

“对雇主而言,雇外籍保姆其实只是‘看上去很美’,一旦产生侵权纠纷,很难通过正常渠道维权,权益保障基本无从谈起。”江苏省苏州市吴中区检察院检察官朱媛媛表示。

对外籍保姆而言,由于是“黑”在内地,自身权益也很难得到保障。一名非法入境的菲佣在供述中称,雇主每月支付5000元的工资,但公司要扣除4000元,用来偿还护照、签证机票之类费用,实际拿到的没有多少。另外,自己的护照也被扣押,假如逃跑,很可能会被警方抓住。一旦被发现,遣返几乎是所有“暴露”的外籍保姆的归宿。(《方圆》记者 刘亚)

  外籍保姆 黑中介 检察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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