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胜湘与男儿身时的小王合影
文：今日女报/凤网记者 唐天喜
你是男人，还是女人?当被问起这个问题时，相信绝大多数人都会想笑：“这还要问吗?”但对于某些“特殊人群”来说，这还真是个天大的问题，因为他们自己也弄不清楚，也感到疑惑。
不过，长沙却有一位年过花甲的老医生，曾经跟一百多个有此性别困惑的人在门诊交往过，有的因不方便住旅馆，或不被家庭接纳，便住在她家中，最长的住了半年。目前，她据此写作的《性分化异常与变性人的诊断鉴别诊断》即将完稿，不久将与读者见面。她就是中南大学湘雅医学院退休教授陈胜湘，第五届遗传学会理事兼学会秘书，现在是湖南省科普作家协会理事及医学委员会委员。
近日，今日女报/凤网记者来到陈胜湘医生家里，听她讲述与那些被诊断为各种各样的性异常的人们相处的难忘时光。
古稀老人想变性
从上世纪90年代初接触第一个性异常人士以来，陈胜湘医生已经接触了上百个有此困惑的患者。今年10月9日，在她的家里，记者见到了一叠一叠的包括易性癖患者在内的男性与女性性异常患者原始资料。
“性异常其实是一种疾病。但自古以来，很多人不了解，总是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他们，称他们为人妖、性变态等等。我就想，将各种各样的性异常病例编一本书，让世人能以正常的眼光来看待他们。”陈胜湘告诉记者。
在性异常案例中，最常见的是易性癖。什么叫易性癖?比如，本来户口上性别是男人，却总认为自己是一个女人;或者本来户口上的性别是女人，却觉得自己的整个灵魂是男人。陈胜湘说：“印象深刻的一个易性癖案例，就是我省新化县洋溪镇双泉村的一位退休教师邹能顺(邹本人同意公布他的真实姓名)，邹能顺当时已经七十多岁，因突然好女妆打扮，在新化县城走来走去，被当地一些退休教师联名批评他损害了教师形象。”
他不服气：“我不嫖，也不赌，我规规矩矩做人，老老实实做事，凭什么批评我?希望医生给我一个科学的解释。”因此，2001年春节，邹能顺到了长沙，来陈胜湘医生这里门诊。彼时，陈胜湘在湘雅医学院北院，原医学遗传学国家重点实验室遗传咨询门诊工作。陈胜湘还记得见到邹能顺的那一刻：“一进门，是一个完整的女人外观，长发披肩，捆在脑后一个‘马尾巴式’;眼影很浓，眉毛弯弯，口红很浓艳;身穿自制的红花平绒长身旗袍，内戴胸罩，脚穿6厘米高的高跟鞋，迈着女人步态。”
在门诊会诊或检查时，邹能顺把假发摘下后，只见头发已全部发白。他的胸部为平坦的男性胸部，只是乳头很像女的大乳头，其它均为正常男性外观。经湘雅医院妇科B超专家谭金秀教授确诊，其身体内无任何女性生殖器官。邹能顺解释，他为了增大胸部，每天要向右向左方向揉3000次，从不间断;还曾经用火罐把乳房拔凸。接着，医生为他做了内分泌男女激素检查，结果正常;做了染色体检查，为46，XY。他是一个纯爷们。
检查完毕，邹能顺的住宿成了大问题。当时，附近的招待所有单间，也有多人间。但他经济困难，住不起单间;住多人间，又不好安排。若登记为女性，他实际上又是男性，必上女厕所。招待所服务员说：“他如果上女厕所，站着小便，会把我们的女顾客全部吓跑。”陈胜湘只好跟自己的丈夫商量，留邹能顺在自己家住一宿，并叫老公一起吃顿晚饭。“我老公平时饭量很大，可那天只吃了几口饭就走了。”
几个月后，邹能顺给陈胜湘寄来一袋糍粑和感谢信。“信中他要认我作姐姐。他已经七十多岁了，我当年才四十多岁。”陈胜湘笑笑对记者说，他当时有个梦想，希望能找家企业出钱让他做变性手术，变成女人。
为变性，他两次自杀
在门诊，陈胜湘还遇见了某作家的儿子小王。小王24岁，中等个子，偏瘦体型。他告诉陈胜湘，自懂事以来，就渴望变成女孩，能穿上超短裙和紧身上衣，烫上一个爆炸式的短发，涂脂抹粉，戴上一些高贵的首饰。满18岁后，小王向父母提出变女孩想法，父母都不同意。他只好瞒着父母四处求医。
经过染色体和内分泌激素检查等检测，证明小王是一个真正的男性。但小王说已经从经济上和精神上都有了足够准备，此次检查就是为变性做术前准备。为了做变性手术，他丢掉工作，下海经商，赚了十几万元钱。陈胜湘为他的执著感到惊讶。这年5月，他终于去北京做了变性手术。
20天后，小王依此前跟陈胜湘的约定来到陈胜湘家。变性术后的小王，真的穿上了格子超短裙，烫了爆炸式短头，纹了眉，也纹了口红，穿金戴银。陈胜湘告诉今日女报/凤网记者：“当时的他，就像解放了的农奴一样，昂首挺胸地走在大街上，原来在门诊见到的那个缩头缩脑、胆战心惊的他，已经不复存在。”
小王向陈胜湘坦承了自己的心路历程。以前，他虽然是男儿身，却害怕上男厕所和男澡堂，为此，天天背着沉重的精神包袱。父母拒绝他变性后，他曾两次自杀被救活，也曾用刀片试图割掉自己非常痛恨的男性外生殖器。在北京手术期间，一个年过半百的病友向他透露心声，“不变成‘她’死不瞑目”。手术前，当医生告诉小王许多术中可能出现的危险，甚至包括死亡风险时，他二话没说就签了字。那天，小王的手术做了8个多小时，缝了300多针。术后伤口疼痛难忍，但他说的第一句话是：“我真的变成女人了吗?”当医生肯定地点头后，他的泪水一行一行地流了下来。“他说那不是伤心的泪水，而是幸福的泪水。”陈胜湘医生告诉记者，小王后来改名换姓去了美国，并立誓要在美国读研究生，开始新生活。陈医生说：由此可见，变性人跟正常人一样，多数有理想，有抱负，不要歧视他们。
陈胜湘医生向记者介绍她写的书
做变性术之前，一定要做遗传咨询
做变性术之前，为什么一定要进行遗传咨询呢?陈胜湘医生说，变性人术前要做遗传咨询的目的，是因为必须先做“染色体检测”，以确定他是易性癖，还是其它染色体畸变。因为染色体畸变的病人，也常常出现男不男、女不女的临床特点，也同样要做变性手术，医学上叫这类手术为“定性治疗”。
以下几类为染色体畸变重点排除对象。第一种是“女性假两性畸形”，简称为“女假”，其染色体核型为46，XX，但有男性的一些特征。社会户口性别登记大多为男性，不过，其男性外生殖器其实是阴蒂肥大。此类患者手术后，可恢复女性本来面目，大多数可结婚、生育。第二种是“男性假两性畸形”，简称为“男假”，其染色体核型为46，XY。社会户口性别大多登记为女性，有女性的一些特征，比如胸部发育良好等，但无男性外生殖器官，双侧大腿内侧大多数可以触摸到两个像睾丸一样的坨坨。这类患者，也通常会建议向女性发展，可结婚，但不能生育。陈医生告诉记者，当发现孩子出生有外生殖器异常时，一定要尽快到遗传咨询门诊或内分泌科就诊，以免延误了治疗。第三种是“真两性畸形”，具有男女两性特征，而且两套男女器官都齐备。看当事人及其家属的愿望，选择做男还是做女。但是，要考虑医学伦理学，即以他(她)生活的环境为基础。
陈胜湘每次对来门诊的性染色体分化异常或易性癖患者去会诊或者做病理切片检查时，都会陪同。因为这种检查项目很特殊，必须当面与各科医生沟通和交流后达到万无一失，才能做定性或变性治疗。
正因为陈胜湘以正常人的态度对待并关心这些性异常患者，他们往往也信任陈胜湘，年纪大的想叫她“姐姐”，年纪小的则称呼她为“干妈”。很多人都曾经在她家留宿。来自岳阳的一个“男假”就曾在陈胜湘医生家住了半年。
“变性人”智力正常，请以平常心待之
对于易性癖患者来说，走出变性这一步，还面临着婚嫁问题。通常，选择变成女性的患者，她们可以过正常的夫妻生活，但无法生育。出于人性化的考虑，不少医院都会开出一个“因为肿瘤手术，因而切除子宫”的证明，这样，他们可以通过领养小孩的方式过正常的人生。
不过，女性易性癖患者变成男性后，由于人工男性外生殖器官技术欠成熟，导致术后的夫妻生活不甚满意。
由于多种原因，很多变性人不敢回到自己原来的单位和家乡，纷纷背井离乡，隐姓埋名。“我要再次声明一点就是，易性癖患者变性后，智力依然正常，请大家以平常心对待他们。”陈胜湘医生说。
TIPS1
“全国道德模范”刘霆变性后参加选美比赛
2013年底，曾被授予“全国道德模范”称号的28岁小伙刘霆，被医生确定为易性癖，成功接受变性手术后，改名为刘婷。今年9月22日，她参加一场在广州举行的选美比赛，获得大赛单项奖“最美蝶变奖”。刘婷表示，自己还没有条件考虑感情问题，已婉拒多名追求者。
TIPS2
易性癖是一种古老的全球性疾病
易性癖是指从心理上否定自己的性别，认为自己的性别与外生殖器的性别相反，而要求变换生理的性别特征。男女都可见，以男性较多，男女比例约为3:1。
易性癖和普通疾病一样，是一种古老的全球性疾病，也存在发病率。据中南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基因与疾病入门》一书查实：英国男性患者约为1/3.5万，女性约为1/10万;美国男性患者约为1/10万，女性约为1/40万;澳大利亚男性患者约为1/2.4万，女性约为1/15万;荷兰、瑞典、新加坡的发病率也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