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特约记者海剑
4月19日傍晚,家住长沙县某村的凯平(化名)接到一个从北京打来的长途电话,“刚听完两句我就没能忍住眼泪……我其实真没敢奢望,宋姐居然会在百忙之中给我来电话!”
凯平所称的“宋姐”,是著名歌唱家宋祖英。据凯平说,宋祖英在电话中勉励自己:“过去的都已成为过去,未来充满希望。”
究竟宋祖英为何会给长沙县的一名普通农妇打来电话?凯平与“宋姐”之间又有着怎样的“过去”呢?事情还得从18年前说起。
1995年,尚不满18岁的凯平被宋祖英挑中,进到入宋家当了名小保姆。一年后,年轻的她因受男友指使盗窃宋家财物,被判入狱12年,后因在狱中表现良好,于2003年6月提前4年半获释。
出狱10年以来,“给宋姐写封情真意切的道歉信”成了凯平的心愿,终于,去年11月17日宋祖英来长沙举办演唱会的当天,她找到了圆梦的一线机会……
自惭形秽,出狱一月未出门
2003年6月15日是个普通的日子,可这一天对于凯平而言,却是走向“新生”的极不平凡的日子。
这天一大早,在管教警察的协助下,凯平收拾好简单的行装,又最后梳理了一下齐耳短发,心情激动地走出湖南女子监狱的大门,与早已等候在门口的父母以及一位很要好的初中同学紧紧相拥。这时,同样早已等候在门口的记者们蜂拥而上,围住她想要拍照和采访。
凯平满脸尴尬,索性心一横,拉着父母拼命挤开人墙,一路小跑躲进了不远处的姑妈家。记者们尾随她追到楼下,在烈日下等了将近一个小时,见她迟迟不肯露面,这才散去。
姑妈问凯平为什么执意不愿接受采访,她说:“我的丑事已经被曝光多次,现在我从监狱出来了,即将开始新的人生,不想再被记者‘炒冷饭’、从而打扰我的生活了。”
那天,在姑妈家吃过早饭后,父亲问凯平想不想在长沙玩两天,还说长沙这些年变化很大。她摇摇头,只想赶紧回家。一行人来到汽车站,等了很久才坐上回平江老家的长途车。回到家时已是下午4点多,望着家乡的青山绿水、农田房舍——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而不同的是,妹妹已经出嫁,弟弟辍学在家,凯平蹲在久别的自家屋檐下,流下了愧疚的眼泪。
亲戚朋友都来看望凯平,安慰和鼓励她,也建议她多出门走走亲戚、会会朋友,以散散心。但凯平哪也不想去。她知道,在民风纯朴的家乡,“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因而深感无颜见江东父老。
归家后整整一个月,凯平闭门不出,不是睡懒觉就是关着房门看电视。父亲怕她整天呆在家会闷出病来,特意买了部手机给她,她如获至宝,天天拿着与在广东打工的昔日要好的同学和老乡联系。对方都劝凯平过去发展,并主动表示将为她安排好一切,她被说动了。
尝试打工,环境不适急逃离
2003年8月底,经在广东打工的朋友小慧多次催促,凯平终于登上了南下的列车,而她刚一下车,就被一帮故友拥住了。
大伙把凯平接到在广州市黄埔区某塑胶厂打工的小慧住处,厂里的工人绝大多数是家乡人,其中不少人还是她初中同学——8年不见,朋友们大多已结婚生子,但没人因为凯平曾犯罪入狱而嫌弃、疏远她,反而比过去更加关心她。已婚的小慧干脆让凯平就住在自己租住的家中,而把丈夫“赶”到另一间杂屋。其他姐妹也轮流充当导游,一有空就领着凯平逛广州城。
塑胶厂是一家以生产手机按键为主的小型企业,规模不大,人也不多,但工艺技术要求和厂规厂纪非常严格。厂里一名姓黄的人事主管也是湖南老乡,很快就安排凯平进了厂。
9月15日,凯平正式入职。跟着大伙在流水线上操作一天,她出了好几次差错,造成一些产品返工和部分半成品作废。尽管拉长(负责生产线运作的管理人员——编者注)并没有责怪她,但她心里明白,这虽说与技术不熟练有关,但主要根源还是自己没把精力集中在工作上,一会想起8年前在“宋姐”家当保姆的情景,一会想到监狱里的艰苦生活,一会又想一定要奋发图强出人头地……她越想越心绪难宁,工作起来就越是走神。
干了5天之后,凯平再也不想进车间了。大伙问她原因,她用早想好的理由搪塞:“我没有身份证,听说是属于非法打工……”黄主管听她这么一说,当即吓了一跳——当初为照顾凯平进厂,竟连最基本的条件都忘记核实了。员工没有身份证,万一老板查出来,不但会把该名员工送派出所,恐怕连自己“人事主管”的“乌纱帽”也保不住。于是,他夸赞说:“凯平呀,你现在的法制观念真强!好,等你回家办好身份证后再来正式上班吧。”
黄主管哪知道凯平内心的想法啊!几年的牢狱生活已经让她自信全失,想到自己只有初中文化程度,且年龄也不小了,就连干好流水线上的普工也没有信心,又因为没有信心而提不起精神。
2003年10月4日,在朋友们的挽留声中,凯平“硬着心肠”踏上了回乡的列车。
改名出嫁,开小店自食其力
回到家乡后,凯平一直琢磨着自己到底能干点什么。
2004年2月3日,记者凭借老乡身份第一次采访凯平时,曾问她“有没有找男友结婚的打算”。当时,凯平摇摇头,并表示以前就是被男友诱导,结果做出了后悔一生的事,所以如今再不敢轻易找对象了。她还问记者在县公安局有没有熟人,说想去办张新身份证。记者答应帮她忙。
其间,除各路媒体记者想方设法欲联系凯平做采访外,还有不少市、县领导和企业家前往她家看望,问她需要什么,经济上是否有困难。岳阳一家大酒店老总甚至许诺:只要她愿意去酒店工作,经理、领班等岗位任她挑,薪水、待遇任她提。
可凯平已不再是当初那个懵懂少女了,她明白,旁人的关怀和许诺,很大部分是冲着宋祖英的名气,并不是她本人有多大本事和价值。说得直白点,一些企业无非是想借她当过宋家保姆的身份来进行炒作,而自己已经对不起“宋姐”一次,不能再做沽名钓誉的事以损害“宋姐”的名声了。此后,她索性连媒体记者也不见了,一听说有记者想来采访就躲得远远的。
半年后,父母四处托人做媒,开始张罗着给凯平找婆家。此时的她也希望尽快结束单身生活,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从此隐姓埋名,不再受外界干扰。
这年年底,经熟人介绍,凯平认识了长沙县男青年晓卫(化名),认为他是个性格开朗、诚实勤劳的好小伙,便答应了这门亲事。
2005年春节,凯平办了新身份证,并与晓卫举行了婚礼。从此,她以一个新的名字来到婆家,也以新的姿态和精神面貌,准备迎接新的生活。次年,女儿欣欣(化名)出生,这给凯平一家带来了更多欢乐。
2011年,经过一番考察和筹备,凯平在离家不远的地方开了间小超市,虽生意一般,但终于能够自食其力了,让她觉得生活过得愈加充实。只是,充实的生活也磨灭不了她内心的一个夙愿——此生已无颜再见“宋姐”,但如果能给她写封信,再道一声“对不起”,应多少能减轻自己的罪责吧?但苦于找不到机会,又不想惊动媒体记者,她只得把这个愿望深藏心底。
写信给“宋姐”,说声“对不起”
2012年11月初,凯平从媒体上得知宋祖英将要来长沙开演唱会,那个久藏心中的夙愿再次被激起。她立即铺开纸,拿起笔,一字一句地写起来,期间数度落泪。
信写好了,可怎样才能交到“宋姐”手上呢?她想了好几天,终于想到8年前有个老乡记者曾采访过自己,因已找不到记者的电话,她又苦苦回忆,记起采访时曾有位五保老人在旁边,当时老人也曾向记者反映困难,想要记者报道报道。“说不定老人记下了那个记者的电话哩。”凯平当即关掉店门,乘长途车直奔60公里外的娘家,找到那个老人。
果然,老人还保存有当时记下的电话。凯平拿到后,立即与记者取得联系。
2012年11月17日,宋祖英长沙演唱会举行的当天中午,凯平赶到长沙市区,将信交给记者,并请记者“看看这样写行不行”。记者展开信纸,只见上面写道:
“宋姐、罗大哥:全家好!提起沉重的笔给您们写信并无它(他)意,自从获得自由的那一天起,在我心里一直有(个)愿望,希望有一天能当面向您们说声‘对不起’,由(于)年幼时的无知和不懂事给您们带来了伤害,我也知道千万个对不起还是弥补不了当年给您们造成的伤害。但我还是想向您们道声‘对不起’!
当我从电视上知道您要来长沙开演唱会时,好想到现场去看看,当面说声‘对不起’,但我还是没有勇气面对曾经对我无微不至关怀的您们,只能提笔深表谦(歉)意:“对不起”。希望能够得到宋姐、罗大哥的原谅。这生能够认识您们夫妻这样的好人,真是我一生的荣幸,同时希望并祝福您们好人一生平安!祝工作顺利!演唱会圆满成功!”
在信的末尾,凯平写上了自己如今的联系方式,她告诉记者:“其实没敢奢望宋姐给我打电话的,但还是忍不住。”
记者看完信后,当即答应一定想办法完成凯平的托付。
当天下午3点多,记者怀揣凯平的信,直奔演唱会场馆——贺龙体育中心,找到会务组一位姓张的先生,请他代为转交。热心的张先生得知原委后,答应一定将信送到宋祖英手中……
今年4月19日,在期盼中等待了5个月的凯平终于等来了“宋姐”的电话。据她向记者报喜,宋祖英在电话中嘱咐她:“凯平,你托人捎来的信我早已收到,因为参加‘两会’,接着又出国演出,没来得及跟你联系。得知你已走出人生阴霾,结婚生了孩子,生活安定,身体很好,我放心了。过去的都已成为过去,未来充满希望,我们都赶上了好时代,愿我们互勉,努力学习,创造更多人生出彩的机会……”
凯平对记者说:“我终于实现了自己的心愿,感到很知足。宋姐是好人,我祝她们一家都能‘好人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