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的第一天,阿富汗首都喀布尔国家体育场内,总统卡尔扎伊和数万民众聚集起来,正在庆祝塔利班倒台后的第一个新年。
这时,一位身手矫健的女伞兵从体育场上空的直升机内纵身一跃,打开彩色降落伞,并放飞了六只和平鸽,民众随之一片欢呼。完成这历史性一跃的就是卡图·穆罕默德·扎伊,阿富汗国民军中唯一的女将军,一个曾经创造600多次成功跳伞奇迹的女人,在男人统治一切的阿富汗,她是绝无仅有的。
事后这位女英雄回忆起这一幕时,仍激动地说,“那一天对于我和我的国家来说都是重生,我希望向全世界展示阿富汗妇女是多么勇敢和不可摧毁。”
16岁穿上军装
卡图出生在喀布尔一个海关官员家庭,从小就是一个“假小子”,当一般女孩在做家务,为嫁人做准备时,她却热衷于去体育场学习武术。
1983年,卡图高中毕业,这一年是前苏联占领阿富汗的第3年。克里姆林宫支持的新政权用前苏联的方式对国家进行现代化,其中包括提高妇女权益和建设新军。
毕业典礼上,前苏联征兵官员号召年轻人踊跃投身新军,卡图听后便第一个举起了手。她说,促使自己这么做的原因,不只是对竞技运动的渴望,更重要的是,她的父亲在她六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母亲一个人独自抚养了7个女儿和2个儿子,她已经负担不起生活的压力了。
卡图必须要开始养家,而工作却很难找,“我必须接受军旅生活的挑战了,我也愿意接受这个挑战。”
就这样,她加入了伞兵,其他新兵几乎都是男人。在成为新兵的第二天,她就面临着一项艰巨的考验150公里负重拉练,从首都喀布尔翻越高山到达东部城市贾拉拉巴德。在拉练的日子中,卡图以大地为席,天空为被,与一群男兵露宿在荒山野外,她说,到达目的地后,自己的脚被磨得鲜血淋漓,“我们在这些日子中真是遭了不少罪”,但在这次拉练中,她凭借优异表现,成绩名列前茅,令所有人都刮目相看。
就这样,她成为了军队里唯一女伞兵。她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跳伞时那种恐惧而奇妙的感觉,“不像是在降落,就好像被天空接纳了一样。”
有人不想她留在军营
她的挚友,现任国民军将军阿卜杜尔回忆说,“她总是保持良好的精神状态,她是一名很好的突击队员,她精通使用各种轻型武器,她无论是在跳伞技巧还是地面射击都比同期的男兵强。”
然而,优异的表现并未给卡图带来尊重,反而是忌妒与暗算,特别是卡图不断升职的时候。因为,有些人不想让女人留在军营中。
最严重的一次暗算是上世纪80年代的一次跳伞中,当跳出机舱后,她突然发现,主降落伞打不开,在空中的她已几近失控,快速旋转下落。关键时刻,她稳住心神,打开了备用降落伞。这使她的下落速度减慢,最终得以活命,但是却身负重伤,她摔断了腿和七根肋骨,并且身体多处关节脱臼。直到现在卡图仍坚信这起暗算是由一个仇恨她的男兵策划,但是军队却从来也没有打算调查这起事件。
这不是卡图第一次遭暗算,此前她的食物曾被下毒两次,甚至有一次她的鞋里被放进了一个沾有毒液的钉子。
军中的境遇已经让卡图如履薄冰,但是前苏联的撤离,让她的日子更难过了。获胜的穆斯林游击队员开进了喀布尔,他们只让卡图在室内授课,禁止她进行任何跳伞演示,甚至要求卡图在军中也戴上头巾。
结婚一年便遭丧夫之痛
暗算,打压,歧视,这并不是卡图生命中苦难的全部。1990年,卡图嫁给了一名阿富汗士兵,但一年后,灾难骤然降临。一颗炸弹将她的公寓炸成两截,夺走了她的丈夫,而她自己也被爆炸产生的强大冲击力抛到了街上,幸运的是,她40天大的儿子活了下来。
泪水还未擦干,灾难接踵而至。在塔利班统治下暗无天日的5年,卡图被剥夺了在军队工作的机会,甚至被禁止出门,但是卡图却做出了比一些男性军人更勇敢的决定。那时,她的很多军官同事都选择了流亡西方,她却留下来,和国家的命运共存亡。
卡图自豪地说,“我那时决定留下来和国家一起等待希望的到来。”在塔利班百般迫害下,她难以置信地活了下来。她靠缝地毯缝衣服养活了全家,还秘密在家中开设了一个女子学校,教女孩子们识字,这在塔利班统治下是要冒生命危险的,因为被发现的代价是石刑。
卡图所期盼的希望终于到来了,塔利班被推翻了。而她也如愿回到了军队中,更被卡尔扎伊晋升为将军。在2004年阿富汗独立日的跳伞大赛中,卡图还击败了35名来自世界各地的男性选手,获得冠军。
历尽磨难依然乐观
卡图今年45岁,身为三星上将的她在阿富汗国防部工作,负责管理女兵运动队,这是一份朝九晚五的办公室文职工作。
然而,这并不是一个美好的结局。自2006年起,她再次被禁止跳伞了,她深深感到自己被边缘化了,而女性在军中的地位其实和几十年前相比并没有什么变化。卡图说,“我很想念跳伞但是我已经不能这么做了,我怀念那种从高空中纵身跳下的感觉。”
时至今日,卡图走在军营中,仍然有男列兵拒绝向她肩膀上的三颗星和胸前堆满的勋章行礼。国际特赦组织分析师摩萨迪克说,“在阿富汗,作为女性无论你贵为将军还是部长,你都要面对令人绝望的歧视,你在整个体制中只能是一个小角色。”
她依然居住在一间狭小的公寓里,她住在这栋楼房里已经快20年了,房间里摆满了人造花和布娃娃,这些温馨的符号时刻提醒着人们卡图的女性身份。在她的房间中有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她容光焕发,胸前挂满了记录着她军旅生涯中光辉记录的勋章。
当被问到在家是否还下厨时,卡图展开了微笑,“一切我都能做。在家里我是个女人。到了外面,我就和男人一样。”
卡图说,现在的每一天对她来说都是神的恩赐,因为她和所有阿富汗人在过去的几十年中已承受太多痛苦了。
本报记者 王晓枫